靜

　　我喜歡靜，尤其鄉下的靜。

　　天黑下來的時候，樹靜，星靜，田野靜。有月的晚上，稀疏的星星陪著月亮，星星和月亮一塊靜。

　　于是小村安靜下來。村莊像泊在無邊海上的一只船，泊在宇宙里。這時我沒有岸，也沒有方向。靠近無限渺茫，又遠離無限渺茫。在無限渺茫里，我有我的神話。如果你在遠方，今夜，我供你猜想。

　　路燈亮了一條街，或者又連著熄滅了幾盞。有幾家窗戶露出一點燈光，更多的宅子，永遠也不會再亮。沒有狗叫聲了，也沒有孩子跑街上打鬧。村子像睡著了，更像死去了。是的，村子死去了至少五分之三。

　　但我真的愛它的靜。有時候它安靜于遙遠的遠方；有時候它安靜于深邃的思想。它安靜于生命，從童年的夜，安靜于半生的漂泊，到生命靜靜地消亡。

　　汶河也靜靜的，魚跳水波，曾經的歡響向下游逝了。冬麥也靜靜的，向寒冷說著溫暖，還有來春的麥香。如今我是靜靜的，我愛著它們，搓著手，踱著小步，活動活動冰涼的臉皮，不忍遠離。

　　父母守著老屋，我守著父母。煤火爐子還有灶臺，那火還是一樣的通紅熱烈。空調代替不了柴火，電視替換不了蟀鳴。永遠不動的還是那扇大門，還有往前一走的那個拐角。

　　從院里到院外，從街頭到田中。從村莊到河流，從炊煙到霞暮。從我到母親，從過去到現在。我們一起走著，母親在前頭，我在后面。時光在我，經意不經意里。            

　　年

　　年在天空飛著，滲透在時間里，籠罩我的村莊。

　　紅字聯躺著，蠢蠢欲動，欲站上門扉。鞭炮聲已隱約從河對岸傳來，制造著新年的聲響。雪欲來非來，歸鄉的游子，風雪柴門，等著你的腳印和身影。

　　車開進了一輛又一輛。村頭的小賣部里，年貨進了一批又一批。小鳥也要過年了，在安靜的陽光里，獨自蹦蹦跳跳，沒有人驚動它們，它們也不驚動別人。久違的人一個個碰面，一句句寒暄，天南地北，說著溫暖的話語。

　　年要來了，空氣變得稠濃。人心變得清朗。有一股春風，在每個人的心底，悄悄吹著。再大的事往后放一放，眉開眼笑這一次。都是喜悅，都是笑臉。沉思的人兒，釀著詩歌的蜜，準備寫在年尖的年味上。

　　和美麗擦肩，是年；和疼痛擦肩，也是年。生命多美啊，美到只剩下嘆息，回望。年是一個個華美的氣球，過一個年就爆裂一個。年是一場驚心動魄。它美麗地旋轉，吸收著日月光華。在年里面，我們看見親人，自己。年是一次花開，青枝綠葉后面，散著幽幽的芬芳。

　　書

　　過年了，給自己購了兩套書。自己送給自己新年的禮物吧。這個年，因這兩套書干凈與喜悅。

　　一套《史記》，一套《資治通鑒》。

　　書二十五日、二十六日到。在秦皇島沒回家時就下單了。回到家剛好收到。一套四天的時間，一套五天的時間。

　　私心點，不對書作解釋。相信自己購的是最好的版本。雖然不是全本（全本也沒必要），但能讀這些就足夠了。《史記》四卷，每卷近六百頁，四卷2378頁，自己秤了，足六斤重；《資治通鑒》16開本六卷，1585頁，八斤重。

　　這兩套書，十年間，在三姨夫家里見過數次。每次都伸手摸一摸，終于沒開口借。知道他也不讀。不借，知道這書太重。借不起，自己也讀不起。

　　只有字是與我最近的。不喜歡生活里的朋友。書這些朋友最好。（本文于2017年1月25日發表于中財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