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世界杯結緣是90年。記得那是央視第一次直播，正值高中的我此前就看過96年歐洲杯，癡迷“荷蘭三劍客”，于是一路追星到亞平寧。雖然偶像們表現得確實不怎么樣，但眾星云集的足球盛宴還是晃花了少年的心。

　　那以后就想留辮和踢球。前者被校長以開除相威脅硬給剪了去，后者還是上了場的，在校足球運動會上上場兩分鐘，吃了校史第一場紅牌。就這么磕磕絆絆地畢業了，也成家了，婚前和未婚妻說等94年的，咱們一起看世界杯。

　　誰知道女人并不喜歡足球，夢想中的兩個人一起喝著啤酒守在電視前盡情高呼的場景并沒有出現，反而是我關緊了臥室門，把電視放到最小音量，這還落得無數的抱怨。那年沒有被奪冠的“獨狼”羅馬里奧征服，反而沉淪于羅伯特·巴喬那滄桑的背影中，不能自拔。

　　如果那年有“小迷弟”這個詞，我恐怕是甘愿當這個角色的。后來只要有巴喬上場的比賽都要去看，不管勝負總能看出點悲愴的感覺，或者他已經走出了94年踢飛的點球，而我還沒有走出來那道背影。這一路相隨到98年，隨著巴喬的謝幕，世界杯的歸屬似乎已經并不重要。慶幸的是還有羅納爾多飄逸的身影，多少能讓人忘掉一些傷悲。當然，看球看到傷了心了，流了淚了，才是球迷吧！

　　2002年是我最后一次完整地看世界杯。那一年我知道了什么是足球的丑陋一面，主辦國韓國隊把無恥演繹到極致，裁判的無底線的“助攻”把他們送進了四強。我不否認韓國隊員踢得很努力，但如果是那樣的裁判的話——我上場也能進四強。我不知道韓國人吹噓他們的光榮歷史時，有沒有過羞臊的感覺。但從網上罵了二十年的回放視頻來看，全世界的球迷不瞎也不傻。

　　我沒有跟著罵一句，因為中國足球的丑聞也并不光彩。熬夜看球，是因為球場干凈，球員拼搏，當這片綠茵變得污穢了，那就離遠點吧。生活，畢竟比世界杯重要。生活已經讓人透不過來氣，事實支撐不了既能通宵看球——還能不影響第二天的體力活。當梅西和Ｃ羅、卡卡、內馬爾風頭正勁的時候，我正帶著一天的疲勞昏沉睡去。有時候，看看新聞；有時候，也就忘了。

　　微信時代到了，抖音時代到了。2022年我下載了抖音——此前是很怕軟件耽誤時間。卡塔爾世界杯的晚六點和九點，都能看幾場。滿場只認識四個人：蘇亞雷斯、內馬爾、梅西和Ｃ羅。沒有崇拜的球星便沒了傾向性，一場比賽誰輸誰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看到意外，看到奇跡，看到心花怒放。所以日本下半場逆轉德國的時候，我樂不可支，純粹是由于弱旅掀翻強敵而帶來的快意。驀然醒悟：這樣“不站隊”的看球最是輕松，誰愛贏誰贏，只要你們進球我就開心。

　　突然發現妻子也在看世界杯，看到進球后也在開懷大笑。原來她們同學群里有人在賭球，百十塊錢那種玩，她樂于看到同學賭輸后在群里急頭酸臉的表現，看球的目的是希望同學押不中——原來世界杯帶給人的快樂不只是進球一種，對不起，我膚淺了。

　　雖然我對韓國隊有著解不開的成見，但他們連續兩個頭球灌進加納球門的時候，我還是跟著大笑，太過癮了！當然，韓國人輸了，一臉落寞，還有的蹲著哭，主教練保羅·本托在比賽結束后不滿裁判吃了紅牌。哦，原來這不是韓國舉辦的世界杯，原來裁判并沒有讓韓國人滿意，原來韓國人輸不起的不僅僅是跆拳道、射箭、短道速滑、冰壺……我更開心看到這樣的結果。

　　有網友說，別笑話人家，人家輸了還知道哭，咱們的“海參隊”輸得多慘也得保持頭型不亂；也別笑話人家主教練，人家只是下場了，咱們的主教練都“進去”了。事實上也真的沒法笑話人家，只是相比起2002年公開的“韓國牌”黑哨，而今一場公正公平的比賽結果，更讓人舒適而已。

　　小組賽第三輪已經改為晚上十一點和凌晨三點。雖然每周有五天時間在家，看球的時間有了，也沒有生活壓力了，什么都不用顧忌了，身體卻約束了你。抖音直播室里主播在變著花樣拉著人氣，有時候還派個穿著肉色絲襪的長腿妹妹出來提神，然而好不容易熬到比賽哨音響了——再醒來時，已經是后半夜了。喝口水、起個夜，回來想打開平板，沒等出動靜呢，躺在床上又睡著了……

　　今年的世界杯正如火如荼，卻不知最終花落誰家。有那么多世界頂級的球隊來參加，絕大多數是落寞而歸，最終的贏家只有一個，但這個贏家也許就是下一屆的輸家。行話講：這就是足球。想來世界杯也如人生，拼盡一切努力，卻未必博得自己想要的結果；但如果你不努力，那么連落寞而歸的機會都沒有了。想來人生也如看世界杯，一開始意氣風發總想搶時間擠時間去看，為看球喜為看球悲為看球瘋狂；中年后背著生活的山，偶爾地關心一下誰得了冠亞軍，連激動的理由都難尋了；年過半百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看淡得失，活好自己。

　　看球亦是如此吧！（本文于2022年12月1日發表于中財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