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讀了一些古文，似乎有益，又好像沒用。說有益，是讀之當時獲了點知識。說沒用，是人老了，水過鴨背，什么也記不住。

比如曹植的《洛神賦》，讀的時候，感嘆他的華麗辭藻，十分歡喜。過后卻忘了十之九九。大不了只記得幾句平常也見過的詞。像“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像“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其實曹公子整篇歌頌美人的段段句句，盡皆妙不可言。若少年時，一定能背下來。

今天讀了幾篇柳宗元的小文，其中《蝜蝂傳》雖很短但頗有意思。

蝜蝂（這兩個字有邊讀邊，就讀負版吧）是一種黑色的小蟲。它每前行，遇物必負于背上，以致背得太多，累到趴下。有人可憐它，把它背上的東西扔丟，又能前行了。但這小蟲不知改悔，依然遇物必負，而且還喜向高處爬。終于不勝重累，墜下至死。

柳宗元以此蟲諷刺一些貪婪之人。所謂“今世之嗜取者，遇貨不避，以厚其室。不知為己累也，唯恐其不積……”最后說：“人也，而智則小蟲也。亦足哀夫。”

大道理就不必說了，人人都明白，負重必累，逢貪必禍。最近每天都抄一遍《心經》，每到“照見五蘊皆空”，總會似悟非悟，似覺未覺。直到看到一篇文章《當我要上養老院的時候》，作者叫紫金山人，是一個朋友在微信上傳給我的。

文章里的“我”，要上養老院了，家里一大堆東西：大把收藏的郵票，百十個紫砂壺，什么翠、核桃小玩件，茅臺、五糧液、洋酒，全套家電，還有整一墻壁的書，幾十本相冊……“我”忽然覺得，這些財富都是多余的，它們并不屬于“我”。

“我”只不過是看一看，玩一玩，用一用，它們實際上只屬于這個世界。輪番降臨的生命，都只是看客。 

這是結合《蝜蝂傳》，《心經》和《當我要上養老院的時候》的某種覺悟。既不打擊年輕人要為過上好生活的拼搏，也警戒千萬別抱貪婪之心，也宜于老人家的放下。

對任何好事好物，不過都是看一看，玩一玩，用一用。如我開篇所說，讀過了的好文章記不住又有什么所謂呢，誰都只是個看客。看的時候愉悅即可，千萬別做蝜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