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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袖手無言
              來源:中財論壇         作者:何足道哉         時間:2020-12-28         點擊量2670

              一日無事,閑翻詩書,偶見一首《鷓鴣天·張園作》,讀到詞的結句“風流不在談鋒勝,袖手無言味最長。”竟然捧著詩冊,久久無言。

              世上總有那么一些東西,不經意間闖入你的眼簾,進入你的內心。讓你的心,一軟,一熱,一顫。便不能自己,癡癡的,陷入一種絕境,出不來。

              就像這詩句,在那里已經很久了,躺在一摞書籍里面,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塵埃,長時間,沒有人翻動。在歲月的深處,它沒有挪動,無怨無嗔,在等待一個機緣。只有這個偶然的機遇,時間、地點、詩句的意境,讀書人的心境都剛剛好的時候,相遇了。像是一個許久的約定,千萬次擦肩而過的回眸。

              這就是宋代黃升的《鷓鴣天·張園作》。詩曰:“雨過芙蕖葉葉涼。摩挲短發照橫塘。一行歸鷺拖秋色,幾樹嗚蟬餞夕陽。花側畔,柳旁相。微云澹月又昏黃。風流不在談鋒勝,袖手無言味最長。”宋代詩人善寫景者數不勝數,借景抒情的佳句,更是舉不勝舉。獨這“風流不在談鋒勝,袖手無言味最長。”一句,竟如一枚石子,一下子擊中了平靜的湖面,那波波的漣漪,久久難以平復了。

              晚唐司空圖在《詩品·含蓄》說過:“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袖手無言,一切都在不言中。

              似乎看見了一個人,長衫寬袖,免冠短發,立于秋的夕陽里,面對一陣輕雨,一行歸鷺,幾聲蟬鳴,袖手無言。寂寥。蕭索。

              想起了李煜的那首《相見歡》:“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一樣的蒼涼,一樣的無言,一樣沉默到讓人難以言表。同樣是無言,但李煜還是把話說盡了。那“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說出來,就說破了,那無言的韻味,就沒有了。

              “此時無聲勝有聲”。白居易也認為,無聲的境界,更勝有聲。

              “袖手無言”,并非真得無話可說。是不想說,不可說,還是不屑說呢?無言的滋味,難與君說,那只能悠然心會了。

              “此身飲罷無歸處,獨立蒼茫自詠詩。”先于黃升幾百年的杜甫,大醉之后渾然忘我,不知身在何處,不知歸在何處,卻還是忍不住要說。

              有些時候,袖手無言,就是一種境界。

              沉默是金,沉默是味,還是沉默就是沉默呢?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無言的境界,被老子提升到了“道”的層次,絕非我等可以會意的。“道可道非常道”,常人又如何能夠知“道”呢?

              袖手無言,原本就是一種只能意會的境界,一種不可言說的“道”。

              行走于曠野,常常會對一棵樹,一湖水,一座山,一只悄然遠逝的鳥,無言。卻是心神俱靜,澄澈清明。有時候看見田野里那些漸漸枯萎的莊稼,特別是那一株株已經成熟了玉米,總會有一種莫名的感動。曾經寬大飽滿的葉子,都風干、枯萎了,緊緊貼在同樣枯萎的秸稈上,無言枯立。風來了,霜來了,無言;秋來了,冬也要來,無言。果實累累,無需多言。

              桃李無言,下自成蹊。

              我想,袖手無言,也許并非“大音希聲”那樣玄而又玄的“道”,只不過是一種讓人心動的味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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