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必信，行必果”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是經常用到的俗語，引用率非常高。一直以來，我對這句話的理解也都非常肯定。言而有信，行為果斷，的確是高尚的行為準則。多少年來，白紙黑字也好，口口相傳也好，大家對這句話好像都沒有異議。

然而，今天在讀影評的時候看到一段關于這段話的另一番解釋，令我大為疑惑。鮑鵬山對電影《孔子》編劇的回應中如此說道：孔子原話見于《論語》：“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錢穆的翻譯成“出一言必信，不反悔。做一事必果決，不轉變。堅確地像塊石頭般，那是小人呀”(《論語新解》)，而楊伯峻的翻譯是“言語一定信實，行為一定堅決，這是不問是非黑白而只管自己貫徹言行的小人呀！”(《論語譯注》)，可見，不是“臆測”。在這段解釋中，言必信行必果成為了小人的特征，而不是我一向認為的君子所為。并且做出這番解釋的是我一向敬慕的錢穆先生。我對自己以前臆斷的字面理解產生了巨大懷疑，決定核實一下。我在論語中查詢了這句話的出處，語出《論語·子路第十三》：

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己有恥，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曰：“敢問其次。”曰：“宗族稱孝焉，鄉黨稱弟焉。”曰：“敢問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曰：“今之從政者何如？”子曰：“噫！”

子貢問孔子什么是“士”，孔子做出的回答中有這句話。不辱君命為士，其次就是宗族鄉里稱為孝悌的。再其次，“言必信行必果”的是“硁硁然小人”。那在這個語境里“小人”的意思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小人，壞人的意思嗎？

硁硁然形容淺薄固執的樣子。那“小人”呢？　看看朱熹在集注中的解釋：“行，去聲。硁，苦耕反。果，必行也。硁，小石之堅確者。小人，言其識量之淺狹也。此其本末皆無足觀，然亦不害其為自守也，故圣人猶有取焉，下此則市井之人，不復可為士矣。”朱子的解釋認為，小人是指識量淺狹，“雖無足觀，然亦不害其為自守”，是士的最下一個等級，比市井之人還要略高一個檔次。

在另一種解釋中：所謂“君子”與“小人”，其實是兩個有著多種含意的概念。最早是指等級，后來又指品級。“君子”其實就是“君之 子”。君，可以是國君，也可以是家君。按照宗法制度，只有嫡子，甚至只有嫡長子，才能成為“君”。君的兒子就是“君 子”。“君”和“君子”（君之子）屬于“嫡傳”，因此也叫“嫡系”，又叫“大宗”。不是“嫡系”的，就叫“小宗”。“大宗”為君，其子為“君子”；“小宗”為臣，其人為“小人”。所以，小人不是壞人，只是社會地位較低的“小宗之 人”。認為這里“小人”只是等級的概念。

看來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考據的痛苦也就在此，百家之言皆不相同。但我們還是可以從以上解釋中梳理出一個大體的共識來。那就是如朱子所言，這里的“小人”只是見識淺狹，并不是我們平常所說的“壞人”。甚至這種小人還是屬于“士”的范疇，雖然是最末的等級。

至于鮑鵬山所持的觀點（錢穆先生、楊伯峻的解釋）顯然并不十分確切，因為“小人”這個詞的意思在現代與古代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如果還是這樣解釋會引起很多誤解，不知道錢穆先生這樣的大家為什么會做出如此解釋。顯然，“言必信行必果”，還是值得提倡的，并不是“小人行徑”，反而是“士”者所為。

雖然找到的證據有限，但通過自己的考證能得出一點點結論，心情頗為愉悅。貼上來，與大家共同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