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游》的本意是什么,我想,莊子也未必說得清楚。但這并不影響我們對它的喜歡。勵志,療傷,思辨……各取所需。
“你們喜歡文章里的哪些句子,憑你的感覺讀一讀,憑你的理解說一說。”這個問題應該可以感染到他們的。“‘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我喜歡這一段,它非常有哲理,成大事者,要經過充分的準備,所謂厚積薄發是也;還要有更寬廣的舞臺,否則是龍游淺灘、虎落平陽。”趙飛站起來說得慢條斯理,但這個理解已經很到位了。
“我最喜歡的是‘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它既寫出了宇宙的浩瀚深邃廣袤,表現了莊子對宇宙的思考追尋與探索,更寫出了鵬的視界之高之廣。”
掌聲由衷地響起,我也禁不住欣喜。陳琴宇,這個女孩兒的理解里,總會有些更敏銳的觸覺。是的,這兩句已表達了莊子最幽微最隱秘的內心。遼闊、深邃、蔚藍,這便是莊子的星空。18世紀的康德說,“有兩種東西,我對它們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們在我心靈中喚起的驚奇和敬畏就會日新月異,不斷增長,這就是我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
星空,不僅是科學家的家園,更是文學家,哲學家的圣地。而莊子,他的心就是廣袤的星空。他能看見天空的星辰,水里的游魚,能望見長在無何有之鄉的無用的樗樹,姑射山上的神人。所以,他不可能僵化地站在俗世里一動不動地努力,他的心時時都在飛翔,宇宙的風時時在他耳畔吹拂,他無法停歇,也不可能停歇,他是屬于浩繁星空的,塵世是他心之一處,絕不是唯一的一處,也不是典型的一處,在他的心中,唯一典型的地方就是自由的游離。
塵世是一個最專一的所在。在這個塵世里,我們最終會把自己托付給一個人,一個制度,會把自己固定,就像莊子所說的,要么像郊祭之犧牛,養食數歲,衣以文繡,送入太廟;要么像用巾笥而藏于廟堂之上的千年神龜,留骨而貴,久而蒙塵。莊子他不會這樣,他不能一成不變,不能沉腐積疴,他的心如同一部空氣凈化器,任何功利都無法積沉在他的世界里。
他是安靜的,純凈而空靈。他是自由的,輕盈而無羈。所以,任何時候,他都能凌空起飛,不只是像列子御風而行,只是15日罷了。
他曳尾涂中,他相忘江湖,他一直都在飄蕩,他不曾寂寞,他也不曾孤獨,他就是一座星空,颶風與星辰,寒冷與高溫,在他的世界里,都是那樣的常態與自然。他不曾拼命追求,也無需決然相棄,因為他的心從來都不是塵世里的凡俗愿望,也不曾為塵世的一已之私而努力駐守。
他不愿占有,也不愿自封,他不是為自己而生,也不是為俗世而生,他是為宇宙而生的,就像那五石之大瓠,凡人以之盛水,堅不能舉;以之為瓢,而無所容,可是若為大樽,放浮江湖,則是它可去的地方,只是人們,總是占而無用,執迷不悟。因為,無人可以做到,像莊子那樣,放空心靈。
浩瀚星空,生命皆為浮塵,但每一個個體,皆有自己的模樣。我以為,這是莊子最為敬畏與尊重的自然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