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只有時間才能給你答案，正如我突然明白了二十多年未解的困惑。

　　1995年，我還未進中財，在杭州一家會計師事務所工作，所長是原國企和財經院校的領導，六十多歲，有著國企領導慣有的架勢。除領導外的幾位同事都從學校畢業不久，相互關系不錯，當時的我對人際關系一竅不通，以至發生了兩件事，讓我很長時間不能釋懷，其中之一：有天到辦公室，見所長站在我辦公桌邊，似乎與我對面的女同事剛剛談了什么，臉色很不好，我剛坐下，他馬上走了，對面的女同事掩笑著警告我：“你今天惹了大麻煩了”，我摸不著頭腦，她問我是不是早上電梯里沒跟領導打招呼？我想起一早上班時電梯擠滿了人，沒有注意里面有誰？竊以為這是小事一樁，不值一提，但不明白為什么值得領導大動肝火？第二件事是我們的審計客戶，一位和所長私交不錯的企業老板約我在一家酒店見面，邀我到他們公司管財務，因各種原因，我當時婉拒了，但他說的話令我至今記憶猶新，他說，“請你到我們公司的事，我也和你們*所長談了，他也同意了，他評價你人很誠實，雖然腦子不是很靈活，可我喜歡你這樣的人”。這件事對我觸動很大，不能理解為什么人際上的表現可以延伸到對一個人的全部，于是，我很快離開了事務所，只留了一張寥寥幾字的辭職報告在所長辦公桌，沒有當面告別，沒有一絲留戀。

　　聽說所長看到我的辭職報告后暴跳如雷，或因為感受到了不名一文的年輕人的不敬。而隨著年歲的增長，我也終于理解了所長的心情乃至感同身受了，因為這些年我也開始以自己固有的標準去求全責備一個年輕人，稍有不符，就會心生不快，甚至于他們態度活潑一些，隨意一些，也會認為是對自己的“不尊重”、“不懂事”；長期的領導生活，使我局部喪失了與年輕人平等對話的能力，不能做到敞開心扉自然交流，甚至會僅憑一面之交或一次孤立的業績，加以個人的經驗和好惡，輕率判斷和評價一個人，領導的一次誤判，對評判者而言，或只是一次不經意的過錯，但對當事人而言可能是長期的困惑，甚至影響他長期的工作積極性和對公司的評價。

　　不可否認，我們正在漸漸老去，看到那些印象中風華正茂但已經半頭白發、滿額皺紋的朋友和同事，其實正是我們在別人眼中的形象。而企業組織是由人構成的，人老化了，組織也就老化了，老化了，也就僵化了、官僚了、沒有生命力了，看到這兩年直轄、黃河許多薄弱區域的突破幾乎都由年輕的新人完成，我真切地感受到工作熱情比工作經驗重要的多，我們為年輕人創造多少機會，他們就會給公司帶來多大的驚喜，于是常常自問和自警，“你老了嗎？如果生理上的老化是不可避免的，你的心老了嗎？”結果發現自己與以前事務所的領導越來越像了：開始有權威意識，對不同意見，慣于解釋和說服，而不是吸收和改變；雖然待人處世的形式上越來越無懈可擊，但激情越來越少；習慣了居高臨下的審視一個人，卻很少關心他們的內心。

　　鼓勵自己做一個年輕人，對一切新的事物充滿好奇心和新鮮感，每天早上還能被自己澎湃著的夢想所敲醒，人性中的美好還是那樣輕易讓我感動。提醒自己保持一份年輕的心，希望在十年二十年后，在某處看到一位漂亮姑娘時，自己的目光依然會情不自禁地尾隨著她的背影而去。